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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戏(1 / 1)

高挚深深看了妻子一眼,不再阴阳怪气,重新回答罗浮玉的问题。

“观承挂完盐水已经很晚了,所以就没换衣服。

她松开手,发间沉檀香拂过高挚的鼻尖,指尖掠过他喉结,拈下一片桂瓣。

再张口只是一句你该理发了。

高挚跟着她退出起居室,回到正殿,他将西装外套搭在酸枝木衣架上,袖扣碰出清脆声响。

罗浮玉把儿子换下的退烧贴空袋扔进炭盆,握着鎏金火钳开始拨弄炭盆,焦糊味立刻盖过龙脑香,火星溅上道袍绣着的北斗七星。

衣架后的镂空花窗正对三清神像,而罗浮玉能从这个角度看见他侧脸每一丝表情变化。

我昨天排盘算卦,算到高总最近艳福不浅呐。

又到了熟悉的试探环节。

中庆的大小姐想约你看《牡丹亭》的堂会。高挚故意停顿,满意地看着她指节泛白,继续说道,我说你只听得惯《雷峰塔》里的白蛇诉冤。”

罗浮玉轻哼一声:“呵呵呵,祭夫诉冤么哪怕我舍得,中庆的大小姐会舍得?”

虽然没有明确讨论过,但他和罗浮玉心照不宣地对外保持着隐婚口径,以至于在不久前的一次酒会上,不知情的中庆建材大小姐和他跳完开场舞,羞红了脸回到父亲身边,紧接着中庆集团老总开始向他打探私生活了。

罗浮玉得知后揪着这件事调侃了他许久。

一会儿揶揄郎才女貌,一会儿又抱着儿子故作幽怨,让他不用管他们孤儿寡母。

话语间好像对这段婚姻关系毫不在意,可下一秒又会让人觉得,她也会像普通男女一样会吃味、会口是心非地宣示主权。

真话搀着假话,假话里又总带着真情。

高挚素来循规蹈矩,玩笑都很少开,头一回认识到像她这样满嘴跑火车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人,饶是脾气再好也被她逗得恼羞成怒了。

常常觉得无奈,真是要和罗浮玉这样的人相处好久才能勉强辨别出一丝她似笑非笑的地面孔下,到底是玩笑还是真心。

暴雨扑灭檐角铜铃的余韵,起居室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半掩的房门后,儿子正抓着青瓷茶盏里的桂花糕往嘴里塞。

罗浮玉倏然向里屋走去,高挚捕捉到她缩回袖中的右手在痉挛,后颈浮现细密的冷汗。

去年深秋意外怀孕,可惜在开春那会儿又流产了,等他匆匆赶到病房后,她靠在他的怀里也是这样无声地疼出满身冷汗。

蟾宫烛台滴落红蜡,高挚不由得把这一幕与当时的罗浮玉重合。

如今每月朔望之期,青岩都要用艾草灰混着朱砂在她脊背擦洗,灼痛感能暂时驱散魂魄游离般的寒意。

高挚顿时没了和罗浮玉计较的心思,目光扫过她案头的茶盏,浮沫聚散间映出她泛青的指甲:最近有按时吃药么?

她轻笑一声:“你指哪副药?我从小到大吃药向来比吃饭吃得勤。”

高挚见她又恢复了开玩笑的心情,便知道她应该是吃过药的。

罗观承蜷在罗汉床角落,小手攥着罗浮玉道袍的飘带绕着指尖玩。

高挚将新配的退烧药拿出放在桌案上,锡纸板在灯下泛着冷光,他继续工作汇报:刘睿昌提议增设联席ceo。

呵,让他把海外信托账户清空再谈。罗浮玉掰碎了桂花糕喂给儿子,突然话锋一转,你昨晚去诊所,还遇见谁了?

高挚握紧西装裤缝线,诊室消毒水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那个戴卡地亚腕表的女人确实往他大衣口袋塞过名片,但他分明记得当时廊灯是熄灭的。

她又是怎么看到的。

监控?跟踪?

高挚面不改色:等观承验血报告时碰见华茂的周总助在配药。

罗浮玉看着对面跪坐在蒲团上的男人,背脊笔直如青竹,颈项却谦卑地低垂。

又看了他几秒,她收回视线,然后起身去倒茶,雾气晕湿了案头《资本论》的书脊。

环佩寂然,她斟茶的手势带着醮祭一般的韵律。

高挚看着杯中浮沉的茶梗,喉结滑动:上周我可能要缺席董事会,观承要去幼儿园做入园测试。

然后,入园申请表或许还需要家长的学历证明。

罗浮玉不说话,推来茶盏。

他咽下滚烫的茶汤,蹙了眉。

道袍广袖拂过紫檀桌案,罗浮玉倾身按住他的后颈。

这个充满掌控欲的姿势,让她腕间十八颗沉香珠硌在他的锁骨。

高中学历很难填吗?她指尖划过他耳后旧疤,再说了,当年我也是提议给你伪造哥大还是什么的毕业证,是你自己不愿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高挚截住她的话头,抬眼时眸光沉静如寒潭。

罗浮玉笑:“怎么,堂堂罗氏总裁手握的公章还比不上一纸文凭?”

儿子的哼唧抽泣声缓和了这对夫妻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罗浮玉撇了嘴,戳戳儿子的脸颊肉,试图以此来让他噤声。

高挚见状拧了眉,不着痕迹地抱过儿子。

小孩子不能总戳脸,不然很喜欢流口水,她是逗儿子逗地自己开心了,被流了一身口水的人可是他。

高挚明里暗里地说过罗浮玉好几次,后者总说过就忘。

身旁女人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拭着指尖,动作慢条斯理。

下个月城西地块竞标,你去陪那位周总助看地皮吧。

火焰腾起的瞬间,高挚看清她瞳孔里跳动的算计。

这几年他也一直清楚自己的地位。

所谓的罗氏总裁不过是人形图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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